自從六月底出院之後,我開始每天服藥控制病情,一天吃兩次,總共要吃16顆藥丸,份量跟一大口飯一樣多,而且我的身體很敏感,如果超過12小時沒吃藥,馬上會感覺到眼睛和耳朵開始疼痛!
由於此病起因於免疫系統的秀逗與過動(所以凡是會"增強免疫力" 的食物我都不可以吃),必須吃藥抑制免疫系統,等於是降低我的免疫力就對了,我要非常小心,不能受到外界細菌病毒的感染,否則很容易生病,而且會小病變大病!!
小青要求我一定要常常洗手消毒,不斷碰水的結果,讓我雙手龜裂粗操;出門一定要戴口罩,避免呼吸道感染,但是因為耳朵發炎太久(將近兩個月),外耳殼的骨頭幾乎都融化不見了,只剩下兩片軟軟的耳肉,耳道也縮小了一半,連拋棄式口罩都帶不上去,只能買那種綁帶在後腦的口罩,走在路上總覺得路人對我投以異樣的眼光,大概覺得我是瘟神吧!!
由於眼球還在發炎,所以不能戴隱形眼鏡,而我最漂亮的地方就在雙眼,戴上厚厚的一般眼鏡,跟土土的學生沒有兩樣,我感到全身再沒光采。
類固醇的副作用開始明顯出現,除了胃痛、燥熱、失眠、電解質失衡(會抽筋)、最可怕的就是水腫!!
前述身體上的不舒服我都可以忍耐,但是水腫所造成的外型變化,卻讓我精神崩潰!! 瓜子臉變成月亮臉(我總覺得是母豬臉),24吋小蠻腰變成青蛙肚(大概像3個月身孕),原本纖瘦可以一手掌握的臂膀,變成棒球選手的size!! 我整個人腫了一圈,每天照到鏡子,就開始流眼淚,這是哪來的歐巴桑!!
我氣得想把藥丟掉,可是想到醫生說可能會失明的警告,只能掙扎的撿回藥袋,和著眼淚吞下肚,然後把鏡子全部鎖在抽屜裡,希望眼不見為淨!! 再加上化療藥劑的副作用~掉頭髮~我簡直不想活了!
家裡的地板到處都是頭髮,只要洗完頭,浴室的水孔必定可以撈出一大把頭髮,前額的兩側髮際線,竟然開始往後退,風一吹就會看到光禿禿的皮膚!!
除了劇烈的外貌改變,我還要承受來自各方的疑問: "最近比較胖喔?臉都圓了!不過這樣看起來比較有福氣啦!" 這是老人家的說法,臉圓就有福氣~~~
"老師,你吃多少啊?怎麼那麼胖?該減肥了啦!" 這是學生的直率,在他們心目中仙女般的老師怎麼可以變胖?
"你的臉怎麼啦?被小青打嗎?哈哈,這個叫做打腫臉充胖子~~~" 這是嘴賤的朋友的消遣,自以為幽默,卻沒發現我泛紅的眼眶與緊閉的雙唇~~
面對林林總總的關心,消遣,或歧視,我一律答覆"最近壓力太大,吃太胖" 我要怎麼說明這種奇怪的疾病?而且一說就會招來更多的問題,我不想回答,也不願辯解,更不想看到大家同情的眼光!
除了上班下班,我很少出門,整天躺在床上看電視,不然就是上網,保養品也懶的擦,臉腫成這樣,皮膚再好也沒用!!我變成不折不扣的腐女!!
有一次我看到以前的照片,突然悲從中來,趴在被窩哭了整晚,以前我常常會嫌自己鼻子不夠挺、顴骨太高、皮膚太黑、黑眼圈又深,但是現在,我只想回復以前的容貌,只要跟以前一樣就可以了!! 我不會再妄想要去整形、要去換膚,我一定會好好珍惜原本的樣貌!!
失去了,才懂得珍惜。
我開始嚴重憂鬱,情緒暴起暴落,有時吃很多,有時又什麼都不吃;雖然我本來就是愛哭鬼,但是以前都是有原因才哭,現在卻常常莫名奇妙的掉眼淚,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哭。白天在學校上課還好,因為事情很多,沒空想東想西,可是一旦下班回家,把房門一關,我就感到孤寂與空虛,開始憤恨不平......
最直接的受害者就是小青,所有的情緒都發洩在他身上,原本我是個溫柔體貼的女朋友,現在卻變成脾氣暴躁的母夜叉!!
他遠在金門,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只能用電話維繫感情,我常常莫名奇妙的發怒與哭泣,讓電話那頭的他非常無奈,也很無力,每次掛掉電話以後,我就默默的掉淚,他對我這麼好,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!!
我知道自己不對,知道自己不好,知道對不起他,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控制情緒!!
小青展現了無敵的包容力,可以跟我講道理的時候就講理;當我無理取鬧的時候,就講些肉麻話安撫我;可是他對我越好,我就越覺得自卑,開始覺得我根本配不上他!!
雖然他沒有高大的身材,但五官英挺、頭腦聰明、心思細膩,是個前程大好的準醫生,怎麼會要娶我這個又胖又禿,脾氣又壞的妖怪?
雖然我答應了他的求婚,而他也說過要一輩子照顧我,甚至還為了我來台中,但我實在不忍心他跟著我受折磨,一個人痛苦就夠了,怎麼可以拖累最心愛的人呢?分手的念頭開始在我心中滋長..........
這天他休假,風塵僕僕的搭機來台中看我;見了面很高興,我抱著他撒嬌,咭咭咯咯的說個不停,他跟我開玩笑: "今天臉比較圓~~~好可愛,叫你嘟嘟好了" 說著還摸摸我浮腫的下巴,好像在逗弄小狗小貓。
這種調笑的話語跟舉動,都是我們常有的相處模式,愛在情濃時,感覺起來多麼的甜蜜啊!! 但是那天,他卻踩到了我的痛腳,幾個月來的恐慌與自卑感瞬間爆發成怒火: "什麼嘟嘟!!你以為我喜歡臉這麼圓嗎?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醜很胖?雖然我是你女朋友,可是不代表必須接受你的侮辱! 如果你覺得我配不上你,就明講啊!!為什麼要用這些話來傷人!!"
我縮在牆角哭著,知道那一刻的模樣更是醜陋,即使要分手,我也希望留給他美美的印象,而不是現在這種狼狽的狀況!! 我在心底吶喊:"你走吧!不要理我,我不配做你的女朋友!"
過度的激動讓我一個字都發不出來,我想,他會揹起行李甩門離去,因為他實在不必受這種鳥氣!!
他看著我,輕輕嘆口氣,沒有拂袖而去,反而抽了兩張面紙坐在我身邊,他握住我一隻手,另一隻手幫我擦眼淚擦鼻涕......
"生病很辛苦,你真的很勇敢,對不起,我沒辦法一直陪在你旁邊,讓你一個人單獨面對......"
我哭的更厲害,兩張面紙馬上溼透,他乾脆把整盒都拿過來。
"身體上的病痛可以吃藥控制,但是最怕的就是你連心理都生病,我知道你很害怕,但是我們不能被打敗,乖乖吃藥,多多休息,有一天一定會好起來的......"
我哭的雙眼紅腫,但是已經不是害怕的眼淚,而是深深的感動!! 他輕輕抱著我,我的頭埋在他的肩膀.......
"不要怕,我會一直在你身邊........我會永遠像現在一樣愛你........"
我的身體還是需要繼續吃藥、繼續打針,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康復,但是我的心病,在這一刻治癒了...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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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這篇文章中斷了好多次,因為我自己哭到不行......回想初生病那段日子,大量的用藥,可怕的副作用,還有旁人的言語,感謝小青一路的陪伴,我才能撐到今日,也感謝他沒有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放棄我。把這篇文章獻給所有在病痛中奮鬥的勇士,一起加油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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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Jun 26 Tue 2007 20:27
[32]~妖怪的自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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